百年前的一部经典规划，造就了芝加哥现在的模样 | 腾云荐书
芝加哥是美国重要的商业城市，它因什么而成名？摩天大楼、公牛队、芝加哥学派，还是艺术博物馆？事实上，经济与文化元素之外，这座城市本身的布局与规划就是它扬名天下的重要资本。今天繁荣有序的芝加哥，在百年前就诞生了一部经典巨作《芝加哥规划》。这部里程碑式的作品，不仅是美国现代城市规划的起源，也在当时掀起了城市设计的革命。时至今日，芝加哥依然在按照当年的规划格局不断发展着。
8月15日，粤港澳大湾区建设领导小组亮相。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务院副总理韩正任粤港澳大湾区建设领导小组组长；小组成员包括香港特别行政区行政长官林郑月娥、澳门特别行政区行政长官崔世安等。此举标志着粤港澳大湾区建设政府工作机制正式运行，粤港澳大湾区建设规划预计也将很快出台。或许，《芝加哥规划》的成功可以为粤港澳大湾区规划的拟订带来一些启示；正如腾讯高级公共政策总监谈天所说：“从美国城市发展规划来看，创造出充满生机而又宜居的城市环境一直是世人追求的目标。”
谈天
腾讯高级公共政策总监
城市规划是城市发展的龙头。近年来，中国各大城市启动了新一轮城市总体规划编制工作，雄安新区、粤港澳大湾区等区域规划更引起各界的高度关注。随着城市居民对于物质、精神生活的要求进一步提高，大家也越来越希望亲身参与，对城市发展出谋划策。
我不是规划专业出身，因为工作际遇，有幸参与公司在雄安新区、粤港澳大湾区的建设。工作中，一直在思考如何将数字经济与城市发展相结合，运用大数据手段为城市规划及城市管理提供更有效、科学的决策依据。近期，我认真研读了南京大学王红扬教授翻译的《芝加哥规划》和《<芝加哥规划>与美国城市的再造》两本著作，颇有感悟。《芝加哥规划》发布于1909年，被誉为现代城市规划领域的奠基之作，也是芝加哥历史上影响最深远、实施力度最高的一部规划。
《芝加哥规划》
Plan of Chicago
规划由民间社会组织——芝加哥商业俱乐部出资委托编制，美国著名建筑师、城市规划师丹尼尔·H.伯纳姆和爱德华·H.本内特撰写。《<芝加哥规划>与美国城市的再造》是美国西北大学英美研究教授和历史学教授卡尔·史密斯于2006年出版的关于《芝加哥规划》的晚近解读。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在阅读中也在思考，芝加哥究竟有什么魅力，让一部规划的影响延续百年？让一位非规划专业的芝加哥学者在一百年后还会对这部规划抱有浓厚兴趣？这部对全世界城市规划产生深远意义的作品对中国城市建设又有何种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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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气质定调百年规划
在美国众多大都市中，芝加哥的发展极具传奇色彩。这座位于美国中西部伊利诺伊州密歇根湖畔的城市现今人口超900万，是美国仅次于纽约、洛杉矶的第三大都会区。
早在1830年，芝加哥只是一个百十来号人的小村落，到19世纪中期也不过只有约三万居民。而之后的20年，芝加哥经历了从村落到大都市的快速发展，人口增长至之前的十倍。
不幸的是，1871年10月8日的晚上，芝加哥河西岸的谷仓着火，大风裹挟着火苗快速吹向市中心，持续燃烧了好几天，烧毁了包括商业中心在内的近三分之一城区。
而又万幸的是，顽强的芝加哥人在灾后快速重建家园，外来投资者也继续看好这座美国中部的商业中心。此后20年，芝加哥再次进入快速重建和发展，于1893年击败纽约，成功举办世界博览会。
在卡尔·史密斯教授眼中，19世纪的芝加哥和美国其他城市相比，有独特的城市气质，这也造就了城市规划意识在芝加哥的萌发。
首先，芝加哥是一座典型的移民城市。整个19世纪，芝加哥的绝大多数居民，不是自己从外地迁来，就是父母在外地出生和长大。即使到了20世纪早期，多数精英仍然是从外地来到芝加哥，并通过自我奋斗成长起来。这一点，和我常居的深圳何其相似。
19世纪的芝加哥
芝加哥又是一座机遇之城，凭借美国中部优越的地理位置，备受各地商人青睐。1848年成立的芝加哥期货交易所开创了现代交易市场，人们在那里交易期货，下注未来。房地产开发商会在人烟稀少的地区购买土地，因为他们坚信这份投资必然得到高额回报。
具备移民城市和机遇之城的特质，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芝加哥有能力在1871年大火之后涅槃重生，只用了短短二十年就以世博会主办城市的身份再次获得世人瞩目。当然，卡尔·史密斯教授也发现，当年很少有人把芝加哥当成家园，大多数来这座城市的人都是为了工作和投资，而不是为了生活。这也是芝加哥要通过规划提升城市宜居度的大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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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特写法造就规划传奇
和今天我们能接触到的行文严谨、技术性很强的城市规划相比，《芝加哥规划》实在太不像规划了。
首先，它是一本巨无霸。限量出版1650本，长3.81米、宽3.04米、厚0.53米，差不多5斤重，这个尺寸更像很多普通人家客厅的一面电视墙。深绿色的封面配上烫金的标题和委托机构芝加哥商业俱乐部的花样装饰，内页采用米黄色纸张，辅以装饰性的页眉和修剪整齐的边沿。扉页上用一个简短的提示告诉读者已经幸运地拥有了这部巨著的限量版。
卷首插图 设计建造的芝加哥市政中心的正面上色效果图，由儒勒·盖兰勾绘，1908年。
其次，它更像一本画册。为了赢得芝加哥人对规划方案的支持，让《芝加哥规划》中的想法更有视觉上的说服力和感染力，正文篇幅124页，并配有142张精美的插图。更有意思的是，这142张插图中只有10张表现了芝加哥1909年的情形，其中包括4张街区公园的娱乐设施的照片。其他的132张插图，一些是规划方案的绘制，另一些是在展现规划者意欲赶超的欧洲城市，比如巴黎的示意图和照片。
第三，在内容上刻意“留白”，不追求强逻辑。为了让芝加哥人接受和支持规划方案，《芝加哥规划》并没有直入主题，而是足足用了两章解释规划为何是必要的，并从宏观角度描述了有效的规划意味着什么。在第一章“芝加哥规划的起源”中，作者从1893年芝加哥世博会开始，一路追溯到芝加哥商业俱乐部提出对芝加哥改善建议的决定，回顾了通往《芝加哥规划》的一连串足迹。第二章“古代和现代的城市规划”强调了规划所沿袭的传统，并对作为卓越城市规划作品的巴黎加以盛赞。
为了让读者更好地理解规划传递的“不做小规划”的主旨精神，规划没有对城市的发展做面面俱到的描述，甚至对很多领域采取了刻意“留白”的处理。第三章到第七章是规划方案的主要内容，大致是按照地理顺序从芝加哥外围向中心推进。规划聚焦在五个方面，一是密歇根湖滨湖地区改善，二是公园绿地的拓展，三是交通系统的快速发展，四是街道系统的组织规划，五是打造芝加哥的心脏。
林立高楼中的芝加哥河
滨湖地区的改造方面，规划建议利用垃圾围湖造地，建成防护堤，与城市岸线共同围成泻湖。这样可以使船只、游艇和内陆地区免受风浪冲击。作者伯纳姆在巴黎塞纳河和伦敦泰晤士河畔的启发下，建议在泻湖岸旁建造供居民、游客消遣的餐厅和休闲娱乐设施。
公园绿地拓展方面，伯纳姆建议依托东部密歇根湖建设连续的绿地，穿越城市，延伸到边缘防护区。这样就可以形成三个绿化圈层，把湖滨绿地、园林大道和林荫大道相互连接。
交通系统规划方面，规划提出要将沿密歇根湖的道路改造成为内环快速路，并向外建设多层次环形快速路。同时要建设放射性道路网，缩短周边城镇与芝加哥市中心的通勤时间。此外，伯纳姆建议将铁路客运站搬离市中心以减少噪声、异味和拥挤，同时新建铁路和码头，形成水陆联运网。
道路系统建设方面，提议拓宽芝加哥内环大道等现有主干道；增加新的对角线道路，使周边居民能够更方便地直达城市中心；将滨河大道改造为双层道路，上层正常通行，下层卸货。环境要求也不能忽视，要增加环状林荫大道，与计划建设的绿化圈层相连。这种道路系统虽然在今天的大都市较为常见，但在当时无疑是非常具有前瞻性的设计。
《规划》在第七章以对市政中心的讨论收尾，以建筑物作比，将市政中心比作《芝加哥规划》的“拱顶石”，也就是顶梁柱的意思。他提出市政中心对于芝加哥的意义相当于罗马的圣彼得大教堂，雅典的卫城，或是威尼斯的圣马可广场，这里要遍布银行、商场、写字楼、酒店、剧院等公共设施，实现步行、观光和过境三类交通分流。国会大道以西计划建造一个纪念中心，以东则建设六条放射性道路，向东延伸至格兰特公园。也就是说，市政中心将成为芝加哥“城市生活最生动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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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新传播塑造规划影响
读完《<芝加哥规划>与美国城市的再造》，我甚至觉得，《芝加哥规划》的传播、推广就是一个值得后世反复学习的公共传播案例，规划者在一百年前就懂得如何运用极具创新性和现代性的传播、推广方式。
首先，塑造有利的舆论环境。由于芝加哥有12家相互抢夺新闻、表达不同观点的日报社，如何塑造舆论是一个挑战。规划者们在起草过程中就始终注意和媒体的沟通，既希望在需要保密时不至于被提前曝光，又希望在需要宣传时得到充足、正面的报道。
商业俱乐部颇为用心地挑选了1909年7月4日——美国独立日作为《芝加哥规划》发行的日子，希望通过规划将芝加哥从无序发展的状态中解脱出来。规划者同各大报社的主编会谈，得到了主编们的签名背书。他们约定在7月3日周六的晚报和7月4日的早报上同步刊登关于《芝加哥规划》的报道。有三家报纸还出版了关于规划的特别增刊，配有丰富插图。规划人员将这些增刊寄给精心挑选出的一千名芝加哥市区及附近居民，希望引起他们的关注。
其次，争取芝加哥市政府支持。作为一份由社会精英起草的民间规划，只有争取市政府批准将其作为官方规划，才能在通过发行债券为城市改造工程筹集资金上获得政治支持。
《芝加哥规划》首先被免费送给了芝加哥商业俱乐部的所有成员和规划认捐者，接着送给了市议员、官员以及美国总统及其内阁。幸运的是，巴斯市长在《芝加哥规划》发行两天后亲自表彰了商业俱乐部，并正式同意了规划。1909年11月1日，经巴斯市长提名、市议会批准，328人的芝加哥规划委员会成立了，还组成了由26名成员组成的执委会。
第三，聘请专家策划宣传活动。芝加哥规划委员会聘请芝加哥商业协会总经理辛克莱尔·穆迪负责规划的宣传工作。穆迪在芝加哥商界赫赫有名，他也是畅销书《卖东西的人》一书的作者。在穆迪的领导下，芝加哥规划委员会打响了一场多维度的推广战役。为了便于市民快速了解规划的主要内容，穆迪出版了一系列《芝加哥规划》的解读读本，他巧妙地从普通市民而非规划者的视角介绍规划，引导市民理解为何规划与普通人息息相关。
1916年，穆迪出版了《芝加哥可空手套得5000万美元！》，仅凭小册子的标题就足够引起市民的注意。该书声称，一旦城市允许填湖，可收取的费用以及填湖产生的土地现金价值总和可达5000万美元。更令人叫绝的是，穆迪通过谈判，将1911年出版的《瓦克芝加哥规划手册》纳入到公立学校八年级公民教育课程中。此外，穆迪还采用了当时最时髦的多媒体手段，制作了一部名为《一座城市的故事》的宣传片，影片在全城六十多家剧院播出，对《芝加哥规划》的民间推广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总的来看，在发行后的三十年，《芝加哥规划》在实施方面取得了很大成功，在此期间，芝加哥人通过了86次与规划相关、涵盖17项不同工程的债券发行，总计价值2.34亿美元。在资金的支持下，芝加哥在城市建设中遵从了规划中的许多有益建议，包括密歇根大道和瓦克快速路的改造、芝加哥河南支流裁弯取直工程等。芝加哥河主河道以南拥挤的市场也按照规划改造成了双层公共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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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经济将让生活更便利
时至今日，从芝加哥的城市格局中仍能看到1909年规划的痕迹。我们可能不会再去探究当年规划的对与错，不会去细数规划中的建议究竟落实了多少。但不可否认，无论是生于斯、长于斯的芝加哥人，还是像我这样关心现代化大都市规划的人，都会被一百年前伯纳姆等美国规划者为探索城市与人类社会所作的努力而感动。
目前，中国的城市发展再次转向以超大型城市为优先的路径，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口迁入城市中心，城市必须更加灵活地响应市民需求，同时尽可能地提高公共资源的利用效率。
未来已来，我们虽然很难准确预测城市发展的终极形态，但回溯过去，从美国城市发展规划的演进来看，创造出充满生机而又宜居的城市环境一直是世人追求的目标。随着科技的发展、技术的进步，城市规划必然会与时俱进，我相信数字经济会让生活更便利、城市更温暖、环境更宜居。让城市回归自然，让城市回归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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